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谭帅答应了教,就认真的教。
吃完饭，别的人还在唠嗑，他就带黎阳到了工棚,继续喷。
大小的零件、铁丝网,铁板，铁门……
干活的时候谭帅也跟平时不一样,脸上没什么神情,眼神锐利，黎阳通过偷看他的眼色就能判断出来,自己的喷的好坏。
有时候他真的恍惚看到了谭帅眼睛里飞出刀子，还带着好几重影儿……
黎阳觉得这个时候的谭帅比教导主任可怕多了。
一天下来，黎阳鼻子、嘴巴和气管都是油漆的味道,熏的脑袋好像大了一圈,累的手放在身侧就开始抖，但是确实跟谭帅学了不少东西。
回去的时候，黎阳手都抓不住谭帅的衣服，坚决拒绝了谭帅让他坐在前面的建议，坐在后座,靠着挪动屁股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颠下去,结果到家后,腰也酸的不行。
因为黎阳累的太厉害,拿着刀抖的像是老太太的手,晚饭只能谭帅煮面条,然后配上邻居送的辣椒酱，俩人总算没饿着肚子。
“哎呀，你俩下课了！”徐国华的奶奶看到孙子和同学一起上了半天课，回来还站在外头一直说话，心里美的像是开了花，“阳阳来屋子坐一会儿啊。”
随便擦了把手，谭帅坐在床边，看着黎阳，“陈老师跟我说，你的成绩继续保持下去，全国这八九十所重点大学几乎都能进去，我读书的时候交的卷子大半都是空的。”
明明手那么厉害，却读不好书吗？
床是睡觉的地方，不是打闹的场所，被俩人折腾的“咯吱咯吱”半天，最后还是黎阳心疼床，喘着粗气道：“不洗就不洗，你把账本拿来，今天的账还没算。”
谭帅面容平静的伸出大手，把黎阳的脑袋按在枕头上，各种磋磨，“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长错。”
第二天一早，黎阳和谭帅一起去储蓄所存钱，卖衣服的金额很大，家里没地方放钱，每天都要存起来。
“你只比我大几岁啊。”黎阳道：“可是你懂的比我太多了，那么厉害，我只是不想被你落下太远。”
“你不是看到了，我洗了好几遍。”
“你又不是别人。”徐国华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除了你以外，很少有人跟我说话。”
谭帅一边洗碗一边问,“喷漆和电影院哪个好玩？”
账本上的数字和口袋里的钱抚平了黎阳身体上的疲惫，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笑意，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希望。
黎阳的数理化经常满分，徐国华的也差不多，只是黎阳更擅长数学，徐国华更喜欢物理。
回到家里，黎阳的气焰就起来了，完全没有了白天那眼巴巴的小白菜模样，谭帅看着好笑，“有种！”
黎阳手脚并用开始反击，谭帅的身体像是一座山一样压上来，随后还把一页纸贴在黎阳的脑门上，仿佛他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小猴子。
黎阳他们班级四五十个人，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从小学、初中一直升上去的，再不济也是从高一开始一起读书，相互都认识，黎阳是才到几个月的转学生，很多脸还没认清楚。
这些事情，谭帅觉得他想的确实周到，就跟刘凯和他的家里人说了，以后自己也从南山早回来。
春节是所有人的节日，对于那些游走在灰色和黑色之中的人也一样，比如小偷，为了过年，就会频繁的下手。
他这样，黎阳反倒有些发愁，告诉他坐车钱一定放好了。
算完账，黎阳突然发现，谭帅刚贴在他脸上的纸竟然是书上脱落的一页，扑上去就要给自己的书报仇，再次被谭帅无情的镇压。
相处下来，他发觉这个同学是个很厉害的人，一道不懂的题能生啃好几天，黎阳主动提出帮助，他都会直接拒绝，说是自己想要好好寻思寻思。
徐国华来黎阳这里学习，又给他带了茄子干、冬瓜干，说是奶奶拿的，黎阳给了他三双棉鞋，他不肯要，黎阳就一直送到了家门口。
黎阳的脸皮都快要被搓掉了，坚决不求饶，愤愤道：“你刚才刷碗是不是没好好洗手，这股辣椒味！”
“那咋还有这么大的味！再用肥皂搓搓。”
“味道很大吗？”谭帅故意把手放在黎阳的鼻子上。
黎阳翻了个白眼,学着他的语气,“当然是喷漆好玩，尤其是看着师傅臭烘烘的脸色，真有意思！”
谭帅双手湿淋淋的，看着他，“小孩还想这么多。”
俩人从床上爬起来，谭帅去找锥子，在书的左侧扎眼，黎阳拿针线从眼里穿进去，用绳子重新把散掉的书给扎起来。
徐国华特别缺乏警惕性，比大毛好骗多了，深信不疑的收了下来。
黎阳道：“地方倒是挺隐蔽的，但是你也不能说出来，别人要是知道了，还是有办法偷的。”
“每一科都这样吗？”黎阳一脸惊讶的问道。
谭帅点头，“所有。”
“其实这些鞋批发不贵……”黎阳悄悄跟他说道。
为此，俩人特意去了海城那几所著名的大学后门，那里有好几家收二手书的书店，种类比长寻坡这边的书店多多了，还便宜，他们在那里买了大学的课本。
当然，这样的题是数学和物理，如果是英语和语文，他会主动问黎阳。
胶粘的书页，受热后，胶容易失去粘性，书页就散的厉害。
如果徐国华不来借书，黎阳可能毕业之后都不会对这个同学有多大印象。
徐国华道：“我都放在鞋底。”
黎阳抬头看看谭帅长着浓密头发的脑袋，又低头看看他的手，“是、是不是长错位置了……”
黎阳在报纸上看到好起偷窃事件，甚至入室的案件都很多，所以跟谭帅说，以后他们下午四五点就来存钱，不能把钱拿到家里过夜，要不然很容易被人盯上。
“下回吧，奶奶。”黎阳冲她挥挥手，“我要回去做饭，茄子条都泡上了，泡大劲了不好。”
左手揉着右手，黎阳靠在被子上，道：“光会卖东西还不够，我感觉，如果不勤奋的学习，以后就只能一直跟着你后面追着跑了。”
公交车从大学门口经过时，黎阳突然想到，如果哪天他考上了大学，希望谭帅能跟他一起去入学，因为修理厂就像是谭帅读书和工作的地方，他已经去过很多次了，也该让谭帅好好的看看他的。
除了跟同学一起看书做题，黎阳也会把挑出来的产品说明书仔细瞧一瞧，这上面的东西很多，他都能跟谭帅的那两本外文书对上。
其中，最让黎阳感兴趣的就是冰淇淋机。
他在书籍上，大概弄清楚了南方那个五毛钱的雪糕其实就是用多年前的一种冰淇淋桶做出来的，而冰淇淋机是一种更加机械化的设备。
夏天还想卖冰棍的黎阳把冰淇淋机器让谭帅看，这里面也有压缩机，虽然跟冷库的那个不同。
冰淇淋机说明书只有薄薄的几页纸，黎阳逐个单词翻译出来，理通顺后，写在纸上，而谭帅看的最多的是说明书上的机器的各种参数。
机器的原理不难，只是零配件比冰库要精细很多，而且，目前还咋看到国内有这种冰淇淋机。
看上去，造价会比冷库高很多，产出的量也跟冷库没法比，优点是小巧，方便移动。
感觉这个优点，并不是很突出。
谭帅没说什么，只是把说明书拿走了，黎阳还有手写的一份。
从棉花厂拿回来的最新的报纸上，黎阳竟然看到了许教授的名字，上面写着许教授和一些机构实验室一起攻克机械上的难关，任务很重大。
每个字黎阳都仔细的看过了，心里砰砰跳，虽然他早就知道了许教授的头衔很厉害，却没想到能参与到这么重要的项目之中，他真的很厉害。
这样厉害的人，应该会十分忙碌，但却一直指导着自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也是值得骄傲自豪的。
黎阳想，为了不辜负许教授在自己身上花的时间，自己也该向他学习，在现在和以后的学业中，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跟黎阳一样想要努力的人很多，也包括他们家的邻居。
隔着黎阳八个门的邱婶子找上门，想要跟黎阳学做馅饼，他们家明年准备开个小馆子。
黎阳感觉很荣幸，毕竟一般都是他出去问别人咋做东西，别人找他学做的还是头一个，尤其人家还想做这个生意。
这就说明他做的馅饼好吃的能卖钱了！
邱家的咸菜和辣椒酱做的特别好吃，邱婶子面条擀的好，他们想要开个面食店，如果馅饼学的好，以后菜单上就多了一个。
他们家也是特别的客气，上门就搬来了一箱子苹果和一兜子橘子，黎阳把从那个国营小吃部师傅问到的都告诉了，邱家人一个劲的道谢，菜都准备好了回去就试试。
当天晚上，黎阳就寻思着要把这事告诉谭帅呢，结果却听到了一个坏消息，他们这片一家小卖部被偷了，不知道丢了多少钱，老板撞见小偷，被推倒，摔晕了，现在被拉到医院，还不知道咋样。
听到这个事情，黎阳心里乱跳，穿上衣服先去了大毛家，哥俩正在炉子上烤红薯，看到黎阳，招呼他一起吃。
黎阳帮着大毛弟弟红薯扒掉皮，递过去，然后把这事说了。
大毛指了指左边的墙，说道：“我们邻居家的彭哥前年分配到派出所，我们这一片小偷小摸都没了。”
黎阳一下放心多了，他们家对门也有一个老警察，虽然一直忙的没看到面儿，但是应该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因为这事，黎阳开始格外关注对面的杨家。
杨家的房子跟黎阳和谭帅的不一样，是很早那批盖的，人家是正经的打了地基的，有一层半那么高，因为家里孩子多，里面好像做成了上下两层，黎阳并没有进去过，只听他们家的小孩抱怨，每天往床上床下爬，脚都踩疼了。
偷盗案件发生的第三天清晨，喝多了紫菜汤的黎阳想去公厕，刚出来，就看到一个人用钥匙开对面的门。
此时天还是灰黑色，影影绰绰的，黎阳看到了警察的制服和花白的头发，忍不住开口道：“是杨大爷回来了吗？”
虽然住在对门快一年了，但是黎阳并不知道这个邻居的太多事情，因为他们家的婶子是个少言寡语的，不单不在外头说啥，关起门后，也不会听到什么动静。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家盖的好，隔音。
在水龙头那里洗红薯的时候，黎阳听人说过，杨家有六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能吃，他们家原本是住在市里的，家都被吃穷了，才搬来了这里。
对于这种说法，黎阳觉得是不可信的，尤其是说话的人是这里出了名编话的，十句话里可能只有半句是真的，这半句你还得好好掂量掂量。
被叫住的人停下动作，看向黎阳，“住在这里的人搬走了？”
派出所是真忙啊，邻居多个人都不知道，黎阳心里想，嘴上道：“没有，我和谭哥一起住。”
出于礼貌，黎阳说了自己的名字。
“你多大？”
“我十六。”
对面的人像是深思了一番，然后道：“那你叫我二哥也合适，我今年三十八，只是少白头！”
“少白头”三个字，对方咬的很重，显然很在意。
“啊？”黎阳愣了一下，赶紧道歉，“对不起，杨二哥，我看你穿着警服，还以为是杨大叔回来了，是我看错了。”
“我身上的是铁路的制服。”男人说道。
黎阳还真有点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连声道歉。
“没事，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也不奇怪。”男人道：“我爸也不穿警服，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啊？”黎阳这次是真的懵了，喃喃道：“杨大爷不是派出所的老警察吗？”
听到这话，对面的邻居反而来了兴趣，“谁告诉你我爸是警察？”
“谭哥说的。”黎阳说道，“已经退休了吗？”
“我爸从前一直给派出所看大门，打更，他不是警察。”
“那你们家……”黎阳脑袋里一片浆糊。
“除了我爸，我们家其他人都跟派出所没关系。”
黎阳：“……”
“他逗你的。”对面的邻居道：“我爸就是个看大门的，他喝多了就会吹嘘两句，说只要被抓进派出所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犯的啥罪，比警察的眼睛还毒，大家伙就给他起了个绰号，老警察。”
脸皮像是烧了起来，黎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爸除了喝多了好吹牛，人挺好的，他跟谭帅处的好，自从搬去我那里帮忙照顾孩子，还一直念叨谭帅呢……”
最后，黎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等到回过神来，他把自己冰凉的双手放在了床上的人的脸上。
浓黑的眉头皱了皱，谭帅眼睛张开，声音带着沙哑，“猪蹄子不想要可以放到锅里。”
黎阳咬牙切齿的道：“对面的老警察让我替他向你问好！”
这个人，在他刚到海城的第一天晚上，信誓旦旦的对他说，不用害怕，我对门住的就是派出所的老警察……
这个人，在借给他四千多块钱的时候，说，对面就住着几十年的老警察，敢不还钱，跑到哪里他都会把你抓回来……
一年了，黎阳一直以为自己对面有个警察邻居，还有好几次，想要上门去问问，他丢那三十五块钱还有没有希望找回来……
还好没去，要不人可就丢大了。
谭帅嘴角扬起，道：“老警察有没有告诉你，应该学的机灵点，早点去打听清楚？”
一看他这样子，黎阳就知道谭帅是故意的，“我不是不机灵，只是相信你……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骗我，只是想让我安心……”
可是……
刚才太丢人了！
黎阳扑倒在床上，捂着脸，还好杨家的二儿子不住在这里，要不他的愚蠢行为，简直……
谭帅被他不小心踢到了两下，用被子把黎阳的腿裹的紧紧的，问道：“你刚才起来就是问人家在不在派出所上班？”
听到这话，被子里的黎阳仿佛一条冻僵的鱼，半天没有动，突然，开始手忙脚乱的踢被子，“我要去厕所！”
可是谭帅缠的被子太紧了，黎阳半天没撕扯开，急道：“快点。”
谭帅坐起来，忍住笑，把他从被子里解放出来，黎阳像是烧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火急火燎的推门跑了出去。
等到回来的时候，黎阳却发现，谭帅也起来了，正站在对门门口，和早上他见到的杨二哥抽烟，说话。
看到他，俩人眼里露出了笑意，黎阳像是蚊子一般嗡嗡了两声，然后一头扎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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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帅答应了教,就认真的教。
吃完饭，别的人还在唠嗑，他就带黎阳到了工棚,继续喷。
大小的零件、铁丝网,铁板，铁门……
干活的时候谭帅也跟平时不一样,脸上没什么神情,眼神锐利，黎阳通过偷看他的眼色就能判断出来,自己的喷的好坏。
有时候他真的恍惚看到了谭帅眼睛里飞出刀子，还带着好几重影儿……
黎阳觉得这个时候的谭帅比教导主任可怕多了。
一天下来，黎阳鼻子、嘴巴和气管都是油漆的味道,熏的脑袋好像大了一圈,累的手放在身侧就开始抖，但是确实跟谭帅学了不少东西。
回去的时候，黎阳手都抓不住谭帅的衣服，坚决拒绝了谭帅让他坐在前面的建议，坐在后座,靠着挪动屁股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颠下去,结果到家后,腰也酸的不行。
因为黎阳累的太厉害,拿着刀抖的像是老太太的手,晚饭只能谭帅煮面条,然后配上邻居送的辣椒酱，俩人总算没饿着肚子。
“哎呀，你俩下课了！”徐国华的奶奶看到孙子和同学一起上了半天课，回来还站在外头一直说话，心里美的像是开了花，“阳阳来屋子坐一会儿啊。”
随便擦了把手，谭帅坐在床边，看着黎阳，“陈老师跟我说，你的成绩继续保持下去，全国这八九十所重点大学几乎都能进去，我读书的时候交的卷子大半都是空的。”
明明手那么厉害，却读不好书吗？
床是睡觉的地方，不是打闹的场所，被俩人折腾的“咯吱咯吱”半天，最后还是黎阳心疼床，喘着粗气道：“不洗就不洗，你把账本拿来，今天的账还没算。”
谭帅面容平静的伸出大手，把黎阳的脑袋按在枕头上，各种磋磨，“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长错。”
第二天一早，黎阳和谭帅一起去储蓄所存钱，卖衣服的金额很大，家里没地方放钱，每天都要存起来。
“你只比我大几岁啊。”黎阳道：“可是你懂的比我太多了，那么厉害，我只是不想被你落下太远。”
“你不是看到了，我洗了好几遍。”
“你又不是别人。”徐国华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除了你以外，很少有人跟我说话。”
谭帅一边洗碗一边问,“喷漆和电影院哪个好玩？”
账本上的数字和口袋里的钱抚平了黎阳身体上的疲惫，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笑意，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希望。
黎阳的数理化经常满分，徐国华的也差不多，只是黎阳更擅长数学，徐国华更喜欢物理。
回到家里，黎阳的气焰就起来了，完全没有了白天那眼巴巴的小白菜模样，谭帅看着好笑，“有种！”
黎阳手脚并用开始反击，谭帅的身体像是一座山一样压上来，随后还把一页纸贴在黎阳的脑门上，仿佛他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小猴子。
黎阳他们班级四五十个人，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从小学、初中一直升上去的，再不济也是从高一开始一起读书，相互都认识，黎阳是才到几个月的转学生，很多脸还没认清楚。
这些事情，谭帅觉得他想的确实周到，就跟刘凯和他的家里人说了，以后自己也从南山早回来。
春节是所有人的节日，对于那些游走在灰色和黑色之中的人也一样，比如小偷，为了过年，就会频繁的下手。
他这样，黎阳反倒有些发愁，告诉他坐车钱一定放好了。
算完账，黎阳突然发现，谭帅刚贴在他脸上的纸竟然是书上脱落的一页，扑上去就要给自己的书报仇，再次被谭帅无情的镇压。
相处下来，他发觉这个同学是个很厉害的人，一道不懂的题能生啃好几天，黎阳主动提出帮助，他都会直接拒绝，说是自己想要好好寻思寻思。
徐国华来黎阳这里学习，又给他带了茄子干、冬瓜干，说是奶奶拿的，黎阳给了他三双棉鞋，他不肯要，黎阳就一直送到了家门口。
黎阳的脸皮都快要被搓掉了，坚决不求饶，愤愤道：“你刚才刷碗是不是没好好洗手，这股辣椒味！”
“那咋还有这么大的味！再用肥皂搓搓。”
“味道很大吗？”谭帅故意把手放在黎阳的鼻子上。
黎阳翻了个白眼,学着他的语气,“当然是喷漆好玩，尤其是看着师傅臭烘烘的脸色，真有意思！”
谭帅双手湿淋淋的，看着他，“小孩还想这么多。”
俩人从床上爬起来，谭帅去找锥子，在书的左侧扎眼，黎阳拿针线从眼里穿进去，用绳子重新把散掉的书给扎起来。
徐国华特别缺乏警惕性，比大毛好骗多了，深信不疑的收了下来。
黎阳道：“地方倒是挺隐蔽的，但是你也不能说出来，别人要是知道了，还是有办法偷的。”
“每一科都这样吗？”黎阳一脸惊讶的问道。
谭帅点头，“所有。”
“其实这些鞋批发不贵……”黎阳悄悄跟他说道。
为此，俩人特意去了海城那几所著名的大学后门，那里有好几家收二手书的书店，种类比长寻坡这边的书店多多了，还便宜，他们在那里买了大学的课本。
当然，这样的题是数学和物理，如果是英语和语文，他会主动问黎阳。
胶粘的书页，受热后，胶容易失去粘性，书页就散的厉害。
如果徐国华不来借书，黎阳可能毕业之后都不会对这个同学有多大印象。
徐国华道：“我都放在鞋底。”
黎阳抬头看看谭帅长着浓密头发的脑袋，又低头看看他的手，“是、是不是长错位置了……”
黎阳在报纸上看到好起偷窃事件，甚至入室的案件都很多，所以跟谭帅说，以后他们下午四五点就来存钱，不能把钱拿到家里过夜，要不然很容易被人盯上。
“下回吧，奶奶。”黎阳冲她挥挥手，“我要回去做饭，茄子条都泡上了，泡大劲了不好。”
左手揉着右手，黎阳靠在被子上，道：“光会卖东西还不够，我感觉，如果不勤奋的学习，以后就只能一直跟着你后面追着跑了。”
公交车从大学门口经过时，黎阳突然想到，如果哪天他考上了大学，希望谭帅能跟他一起去入学，因为修理厂就像是谭帅读书和工作的地方，他已经去过很多次了，也该让谭帅好好的看看他的。
除了跟同学一起看书做题，黎阳也会把挑出来的产品说明书仔细瞧一瞧，这上面的东西很多，他都能跟谭帅的那两本外文书对上。
其中，最让黎阳感兴趣的就是冰淇淋机。
他在书籍上，大概弄清楚了南方那个五毛钱的雪糕其实就是用多年前的一种冰淇淋桶做出来的，而冰淇淋机是一种更加机械化的设备。
夏天还想卖冰棍的黎阳把冰淇淋机器让谭帅看，这里面也有压缩机，虽然跟冷库的那个不同。
冰淇淋机说明书只有薄薄的几页纸，黎阳逐个单词翻译出来，理通顺后，写在纸上，而谭帅看的最多的是说明书上的机器的各种参数。
机器的原理不难，只是零配件比冰库要精细很多，而且，目前还咋看到国内有这种冰淇淋机。
看上去，造价会比冷库高很多，产出的量也跟冷库没法比，优点是小巧，方便移动。
感觉这个优点，并不是很突出。
谭帅没说什么，只是把说明书拿走了，黎阳还有手写的一份。
从棉花厂拿回来的最新的报纸上，黎阳竟然看到了许教授的名字，上面写着许教授和一些机构实验室一起攻克机械上的难关，任务很重大。
每个字黎阳都仔细的看过了，心里砰砰跳，虽然他早就知道了许教授的头衔很厉害，却没想到能参与到这么重要的项目之中，他真的很厉害。
这样厉害的人，应该会十分忙碌，但却一直指导着自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也是值得骄傲自豪的。
黎阳想，为了不辜负许教授在自己身上花的时间，自己也该向他学习，在现在和以后的学业中，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跟黎阳一样想要努力的人很多，也包括他们家的邻居。
隔着黎阳八个门的邱婶子找上门，想要跟黎阳学做馅饼，他们家明年准备开个小馆子。
黎阳感觉很荣幸，毕竟一般都是他出去问别人咋做东西，别人找他学做的还是头一个，尤其人家还想做这个生意。
这就说明他做的馅饼好吃的能卖钱了！
邱家的咸菜和辣椒酱做的特别好吃，邱婶子面条擀的好，他们想要开个面食店，如果馅饼学的好，以后菜单上就多了一个。
他们家也是特别的客气，上门就搬来了一箱子苹果和一兜子橘子，黎阳把从那个国营小吃部师傅问到的都告诉了，邱家人一个劲的道谢，菜都准备好了回去就试试。
当天晚上，黎阳就寻思着要把这事告诉谭帅呢，结果却听到了一个坏消息，他们这片一家小卖部被偷了，不知道丢了多少钱，老板撞见小偷，被推倒，摔晕了，现在被拉到医院，还不知道咋样。
听到这个事情，黎阳心里乱跳，穿上衣服先去了大毛家，哥俩正在炉子上烤红薯，看到黎阳，招呼他一起吃。
黎阳帮着大毛弟弟红薯扒掉皮，递过去，然后把这事说了。
大毛指了指左边的墙，说道：“我们邻居家的彭哥前年分配到派出所，我们这一片小偷小摸都没了。”
黎阳一下放心多了，他们家对门也有一个老警察，虽然一直忙的没看到面儿，但是应该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因为这事，黎阳开始格外关注对面的杨家。
杨家的房子跟黎阳和谭帅的不一样，是很早那批盖的，人家是正经的打了地基的，有一层半那么高，因为家里孩子多，里面好像做成了上下两层，黎阳并没有进去过，只听他们家的小孩抱怨，每天往床上床下爬，脚都踩疼了。
偷盗案件发生的第三天清晨，喝多了紫菜汤的黎阳想去公厕，刚出来，就看到一个人用钥匙开对面的门。
此时天还是灰黑色，影影绰绰的，黎阳看到了警察的制服和花白的头发，忍不住开口道：“是杨大爷回来了吗？”
虽然住在对门快一年了，但是黎阳并不知道这个邻居的太多事情，因为他们家的婶子是个少言寡语的，不单不在外头说啥，关起门后，也不会听到什么动静。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家盖的好，隔音。
在水龙头那里洗红薯的时候，黎阳听人说过，杨家有六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能吃，他们家原本是住在市里的，家都被吃穷了，才搬来了这里。
对于这种说法，黎阳觉得是不可信的，尤其是说话的人是这里出了名编话的，十句话里可能只有半句是真的，这半句你还得好好掂量掂量。
被叫住的人停下动作，看向黎阳，“住在这里的人搬走了？”
派出所是真忙啊，邻居多个人都不知道，黎阳心里想，嘴上道：“没有，我和谭哥一起住。”
出于礼貌，黎阳说了自己的名字。
“你多大？”
“我十六。”
对面的人像是深思了一番，然后道：“那你叫我二哥也合适，我今年三十八，只是少白头！”
“少白头”三个字，对方咬的很重，显然很在意。
“啊？”黎阳愣了一下，赶紧道歉，“对不起，杨二哥，我看你穿着警服，还以为是杨大叔回来了，是我看错了。”
“我身上的是铁路的制服。”男人说道。
黎阳还真有点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连声道歉。
“没事，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也不奇怪。”男人道：“我爸也不穿警服，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啊？”黎阳这次是真的懵了，喃喃道：“杨大爷不是派出所的老警察吗？”
听到这话，对面的邻居反而来了兴趣，“谁告诉你我爸是警察？”
“谭哥说的。”黎阳说道，“已经退休了吗？”
“我爸从前一直给派出所看大门，打更，他不是警察。”
“那你们家……”黎阳脑袋里一片浆糊。
“除了我爸，我们家其他人都跟派出所没关系。”
黎阳：“……”
“他逗你的。”对面的邻居道：“我爸就是个看大门的，他喝多了就会吹嘘两句，说只要被抓进派出所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犯的啥罪，比警察的眼睛还毒，大家伙就给他起了个绰号，老警察。”
脸皮像是烧了起来，黎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爸除了喝多了好吹牛，人挺好的，他跟谭帅处的好，自从搬去我那里帮忙照顾孩子，还一直念叨谭帅呢……”
最后，黎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等到回过神来，他把自己冰凉的双手放在了床上的人的脸上。
浓黑的眉头皱了皱，谭帅眼睛张开，声音带着沙哑，“猪蹄子不想要可以放到锅里。”
黎阳咬牙切齿的道：“对面的老警察让我替他向你问好！”
这个人，在他刚到海城的第一天晚上，信誓旦旦的对他说，不用害怕，我对门住的就是派出所的老警察……
这个人，在借给他四千多块钱的时候，说，对面就住着几十年的老警察，敢不还钱，跑到哪里他都会把你抓回来……
一年了，黎阳一直以为自己对面有个警察邻居，还有好几次，想要上门去问问，他丢那三十五块钱还有没有希望找回来……
还好没去，要不人可就丢大了。
谭帅嘴角扬起，道：“老警察有没有告诉你，应该学的机灵点，早点去打听清楚？”
一看他这样子，黎阳就知道谭帅是故意的，“我不是不机灵，只是相信你……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骗我，只是想让我安心……”
可是……
刚才太丢人了！
黎阳扑倒在床上，捂着脸，还好杨家的二儿子不住在这里，要不他的愚蠢行为，简直……
谭帅被他不小心踢到了两下，用被子把黎阳的腿裹的紧紧的，问道：“你刚才起来就是问人家在不在派出所上班？”
听到这话，被子里的黎阳仿佛一条冻僵的鱼，半天没有动，突然，开始手忙脚乱的踢被子，“我要去厕所！”
可是谭帅缠的被子太紧了，黎阳半天没撕扯开，急道：“快点。”
谭帅坐起来，忍住笑，把他从被子里解放出来，黎阳像是烧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火急火燎的推门跑了出去。
等到回来的时候，黎阳却发现，谭帅也起来了，正站在对门门口，和早上他见到的杨二哥抽烟，说话。
看到他，俩人眼里露出了笑意，黎阳像是蚊子一般嗡嗡了两声，然后一头扎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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